永嘉場,龍的灣




據史料記載,永嘉鹽場不僅是溫州最早的鹽場,也是全國古代重要的鹽場之一,對溫州的經濟、文化發展產生了重要的影響。它起于唐代乾元元年(公元758年),泯于1995年,歷經了千百年的繁華。
作為獨特的地域符號,“永嘉場”綿延千年、生生不息,它既繁衍出了“永嘉場”文化的勁枝茂葉,代表著龍灣歷史沉淀的文明,也孕育出靈性、堅韌、拼搏的龍灣人精神,是龍灣人民勤勞致富的血脈印記。
《永嘉場·龍的灣》本地方言精讀
永
嘉
場
龍
的
灣
文 / 潘偉光
方言配音 / 張崇年
寫下這個題目,我也笑了,讓人可能覺得自己似乎“盲瞠雞娘逮著蟲”,仿佛誤打誤撞中,一不小心解開了龍灣永嘉場的某個“地藏密碼”。
其實,明眼人一看不難知曉,所謂的文化密碼就藏在王叔杲《永昌堡地圖說》中:
溫之龍自括西駛,至海而盡,為永嘉場。其支分于北為郡城,分于南為瑞安,永嘉場雖僻在海隅,實中出之干也。北為甌江,南為飛云江,兩江夾龍東匯于海,而島嶼環列。來龍疊嶂,從西南降,勢悉為石岡,散氣鋪陽而聚于二三都之間,又適當海之弓,故溫之顯仕巨室多產茲土。
看出端倪沒有?一言以蔽之,即“溫之龍,海之弓”是也。翻成白話文就是“龍盤桓的海灣”,縮略簡稱為“龍灣”。所以,永嘉場就是龍灣,龍灣就是永嘉場,猶如一個硬幣的兩面。換言之,永嘉場是龍灣的“老字號”,龍灣是永嘉場的“堪輿圖”。龍灣,龍的灣,一個很富詩意的永嘉場的新地名。

以前人們津津樂道亞洲“四小龍”,香港、臺灣、日本、新加坡,它們是經濟騰飛的象征性說法,跟傳說中的“龍”沒半點關系,而浙江也有“四小龍”,龍灣、龍港、龍游、龍泉,但唯獨龍灣跟“龍”有密切的關系,這是有史實依據的。
“真龍天子”宋高宗于建炎四年(1130)南渡時曾駐蹕過龍灣的福圣寺(原叫“龍口寺”),后移泊溫州江心寺。后來留下了“白頸蛙”的故事。甚至宋高宗到龍灣的登陸點——“龍灣巖頭”還流傳著丁仙的傳說:
學道歸來的丁仙從此下海劈開海浪到龍宮尋寶,后來東海龍王給了他一大簍的水族海鮮,有活碰亂跳的斕鮒、滑頭滑腦的望潮、黃金黃甲的大頭朱梅、揮著兩把大鉗的蝤蛑……他邊走邊撒沿路灑滿讓它們自由茁壯生長,從此海濱人享盡了舌尖上的幸福。
所以,永嘉場有山有水有風光,不只是“山嶺爬爬,麥餅啃啃”,而是海鮮好吃直叫爽。嘴唇兩爿皮,吃爻有處來。且聽永嘉場海鮮“十二月小令”:
正月青蛄二月蟹,三月斕鮒蝦狗彈,
四月子鱭蝤蛑虎,五月泥糍配米飯,
六月黃魚和子鱭(也有說“朱梅”),
七月藏魚和水潺,八月鰨鰻強吃鴨,
九月鰻魚和河蟹,十月鯔魚并鱸甲,
十一月蝤蛑滿肚膏,十二月文蛤和江蟹。
一年吃到臀,而且嚴格按著季節時令吃。否則,“三月青蛄倒茅坑”,那種肥肥嫩嫩鮮鮮美美的肉不知何時無影無蹤了,猶如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雞肋,但心狠一下還是扔掉算了。因為金燦燦的大頭朱梅有的是,那個蒸汽騰騰鮮味四溢,直教人情不自禁地脫口竟哼出“日啖朱梅三五條,不妨長作永場人”盜版蘇東坡的佳句來。

兜兜轉轉繞了個偌大的圈,還得轉回來“不忘初心”。知道了她的“今生”,還得說說她的“前世”。永嘉場的前身是永嘉鹽場。晚清丁立誠《永嘉三百詠》卷下有詩《永嘉場》:巡緝商可征,團竈海可煮。在越有朱馀,在唐有李谞。
自古便是“經濟特區”,潮漲吃鮮,潮落點鹽,漁鹽之利滋潤了永嘉場一百零八爿地方。

圖|清嘉慶間永嘉場
“天下之賦,鹽利居半”,鹽是國之大寶、立國之本。在歷史上,誰控制了鹽,誰就擁有了財富,擁有了權力。況且自古鹽商皆土豪,“高富帥”、“白富美”是他們的俗稱字號代名詞。日出而作,日落而息,面朝黃土背朝天,終年土里刨食、時常副業養家,平平淡淡過一生,那是蕓蕓眾生的生活軌跡。至于,販鹽做生意而“一夜暴富”,或者讀書考功名“一夜成名”,從此過上有尊嚴的體面生活,實現心中的“中國夢”,那是永嘉場先人們孜孜以求的目標。
馬云說得好,有朝一日,萬一實現了呢?“明”代似乎可以證“明”,果不其然,永嘉場的王鉦成了“鹽籮王”,富甲一方;張璁當上“大首輔”,名傳千古!

圖|鹽籮
王鉦作為永嘉場鄉間士紳的代表人物,“有鹽就任性”,當時鹿城人姜準在其《岐海瑣談》有一段有趣的記載,不妨原文照錄:
溪橋王鉦,少日貧賤,鬻鹽糊口。曾同廝輩負鹽渡茅竹嶺,見有日者推命,同群廝叩之。日者打發其眾,獨約王以詰朝來取。如期而往,謂曰:“汝命超眾,吾故另談。若年邁四旬,不勝富貴,世之所稱‘甜瓜命’者,以其愈老愈香也。”王酬以錢,日者卻云:“吾驗吾術,實非有所利耳。”果逾強年,二子連登甲科,以仲子貴,皓封通政,日之言驗矣。晚歲乘舟入城,販鹽廝者群附其舟,至無容足,移坐于鹽籮之上。每每如此,絕無所厭。人因稱為“鹽籮王”云。
近來,翻閱洪振寧先生編著的《永嘉場紀事》,洪先生說,上古的鹽民,可能是中國最早的商品生產者。中國古代的鹽政和鹽法,素來號稱繁蕪。但有一點需要說明,古代鹽業產銷體制變遷曲折,反映了官府與商人的沖突與合作,最終是政府多少向商人讓步,鹽業史豐富而復雜。
在溫州,永嘉場鹽業生產的歷史最久,歷時千年。永嘉場今之范圍,即溫州市龍灣區瑤溪鎮、永中街道、海濱街道、永興街道、沙城鎮、天河鎮及海城街道中星村和西一村各半。總面積凡一百九十二平方公里有奇。(孫建勝《永嘉場墓志集錄·前言》)

溫州年平均氣溫較高,日照時數多,蒸發量大,有利于產鹽,是浙江省熱量資源最豐富的地區。但臺風、暴雨和大潮頻繁,對鹽業生產影響也較大。唐朝后朝,掌管鹽政的常常是中央最高財政官員,宰相往往兼領鹽鐵使,并在地方設置鹽場、鹽監和巡院。鹽監設在出鹽鄉,負責食鹽的產銷,永嘉鹽監自唐肅宗乾元元年(758)開始設置,是晚唐中國東南十大鹽監之一,并設鹽官管理鹽業。
宋代溫州設有天富南北監,永嘉鹽場歸其管轄。鹽場是鹽務管理的基礎機構,其主要職責是管理、督促鹽戶,完成生產定額。鹽場下面又分團、灶。三灶或二灶合為一團。立團可以共同使用一些大型工具,又為了防止鹽戶與外界交通,私下賣鹽。團是設防的居住點、生產點,因而有固定的名稱。在鹽場勞動的人戶至元代稱為鹽戶和灶戶,成年勞動者即稱為鹽丁和灶丁。鹽戶有專門的戶籍,富有的擁有大量的資產,一般鹽戶和貧困鹽戶則十分艱苦。
明代鹽業的基礎管理單位叫鹽課司,大致說全國有156個,永嘉場設有鹽課司,設于永嘉縣二都永興堡內。鹽課司通過灶戶中的團灶組織,實施管制。清同治年間刊刻《欽定重修兩浙鹽法志》卷一《疆域》:
永嘉場在永嘉縣北二都永興堡地方,所轄場地東至海,西至茅竹嶺界,南至中界山巡檢司,北至寧村千戶所碼道,延袤三十里。
“居氓麟比為灶”。這個情景從清朝修編的《兩浙鹽法志》之永嘉場圖也可以看出些許來。嘉靖十三年(1534),永嘉場產鹽718噸。明朝時,永嘉場額征鹽課銀1469兩。

圖|清嘉慶間永嘉場
清朝康熙年間,永嘉場并入瑞安雙穗場。雍正七年(1729),復置,有永茂團、永盛團等26團、煎灶98座。同治年間,永嘉場逐漸廢弛。清朝時,永嘉場額解鹽課銀1261兩。民國時,再次劃歸雙穗場,直至新中國成立初期復場,改為永嘉縣永嘉場鹽務所。上世紀90年代全國鹽產過剩,溫州市裁廢鹽田,部分改為水產養殖場,至2002年,永嘉鹽場的鹽田全部廢去。至此,鹽場的“鹽”歸去,“場”來兮。

永嘉場,好商量,追求的是“和合文化”,家和事興,和氣生財。做生意不執拗,很圓通,懂得放長線釣大魚,要的就是回頭客,熟客帶生客,一回生二回熟,三回即是自家人,有錢大家賺,先富帶后富,你好我好大家好,才是真的好。總之,圖的是“人氣”,只有人氣旺了,“市場”就形成了。于是,日薄西山的“鹽場”一個漂亮的鯉魚打挺,華麗轉身就是“磁場”或“市場”,市場像磁場般吸引著五湖四海,生意興隆通四海,財源茂盛達三江。

“羅斯山以郁郁,觀夫海之洋洋。”這是大羅山觀海寺的一幅對聯,從中似乎看到了龍灣永嘉場的山海氣象,也嗅到了濃郁負氧離子的誘人氣息。“高士恒棲滄海曲,好山多在永嘉場。”這是龍灣永嘉場最后一位鹽大使程云驥離任時肺腑之言,從中不難感到其心中的依依惜別和由衷贊嘆——風景這邊獨好,人文風采絕佳。
永嘉場,龍的灣,誰不說俺家鄉好,因為家鄉原本就是一本百讀不厭的抒情和憶舊之書。永嘉場,讀出了“久”;同樣,龍的灣,念出了“秀”。龍灣永嘉場,既久且秀,人文深厚,經濟繁榮,發展迅速,是一部厚厚的鹽的進化史,里面有咸咸的故事,讀起來總是那般有滋有味。
